【荼岩】予我哀愁 02

隔日更,本篇将收录于个志《心旅》。


前文及预警见  01



BGM:《Ноченька》




  • chapter 2  


  

  “日安。”


  “日安。”


  安岩顶着寒风和雪花沿着街道匆匆行走,街边的面包店里散发出新出炉面包特有的,混合着小麦乳制品和糖的香气。他不由得放缓脚步,将捂着口鼻的围巾微微扯松,深深地呼吸这寒冷却又香甜温暖的空气。面包店的老板微笑地朝他打招呼,举起手中的大托盘,热情地问道:“朋友,来一个吗?”


  “当然,请拿两个小一点的,我一个人吃。”安岩换了左手抱着怀里的牛皮纸袋,右手探进口袋里摸出三个硬币递过去,很快将换回装着面包的温暖柔软的纸包。店主一边给他叠着纸包一边随口说着:“今天的牛肉很便宜。”


  “是吗?”安岩偏偏头,接过纸包轻轻捏了下,感受这种真实暖和得触感,回答道:“但我暂时没钱买肉了。”


  “看衣着你不像是那种穷困人,伙计,你的钱都拿去买酒了吗?”面包店主眨着钴蓝色的眼和他开玩笑。


  “没错!”安岩从怀中的大纸袋底部摸出一个玻璃瓶展示给店主看,脸上露出快活的微笑,“毕竟天气这么冷,不吃肉也许还能活下去,没有烈酒可不行。”


  店主赞同地点头。安岩和他道别,重新拉紧自己的围巾,抱着纸袋快步走回自己暂住的公寓。幸好这里离居所没有多远了,他不用再跟凛冬搏斗太久。公寓楼的门房总会烧着炉子,弥漫着一股烧炭的味,呛人窒息又令在室外行走的人无比向往。


  安岩推开公寓楼的大木门,他身上风雪的气味立刻就被炭火的温暖驱逐了一大半。门房的驼背老头正提起路上的热水壶往自己的杯子中添水,安岩用手指揩揩自己眼镜镜片上面的白雾,圆形的镜片上出现一条通路,只容眼睛后面的棕色瞳眸显露真身。


  “您回来了,安先生。”门房喊住他,蹒跚着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东西,“有您的一封信,刚刚送来的。”


  “谢谢你,巴克。”安岩点点头,接过信夹在手指间,一边看信封上面的字一边慢慢地上楼梯。他在战时受伤的腿虽然已经痊愈到不影响行走的地步,但在R国的寒冬里,伤腿所隐藏在骨头中的酸痛会毫不留情地向他宣告自己的存在,提醒这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,即使下了战场,伤痛也将伴随他的一生。


  信是伦特市的图书馆派人送来的,安岩看到他们登在报上的招工启事,需要一份工作的他前去试了试。那是一座刚刚落成的宏伟建筑,三天前安岩拿着报纸站在她的大门前,仰望这座图书馆的灰砖外墙、两侧塔一样的尖顶和中心那巨大的,弧度优美的穹顶,那个颜色和样子让他想到还在军队时他们曾佩戴的钢制圆盔。


  他叹了口气,用发疼的右脚在地上用力踩了几下,希望这样能缓解一下膝弯和小腿的疼痛,接着以尽量正常平稳的步伐走进了图书馆。


  图书馆需要一批短工来帮助他们整理新到的文献与书,其中有些书来自B国,有些来自其他国家。他们要用R国的语言翻译书名,然后将其归类。安岩过去的生活里有一半时间是在漂泊不定里面度过的,他也因此学会了不少民族的语言。虽然并不能谈得上是精通,但却足以胜任这个工作了。


  “您曾是军人?”负责这个工作的叶戈尔教授翻看了他递上去文件和证件。战时R国和B国曾是同盟国,当战争结束,同盟国间定下了将会优待退役士兵,为其提供生活保证和适合工作的共同条列,“我看到您的左手有伤。”


  “是的,”安岩回答,“不过不影响工作。”他做了一个使用打字机的姿势,继续说,“我看到您上面的要求了,我向您保证,即使失去了小指也不会降低我的工作效率。”


  叶戈尔教授对他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:“我相信您,先生。”


  于是在三天后的现在,安岩果然拿到了这份工作。他放下手里的纸袋,坐在桌边仔细阅读着信里的内容,上面写了他的工作时间,工作的地点,以及如何走到图书馆专供工作人员进出的后门。他很快读完并且记住了,然后随手打开纸袋撕了一块面包放在嘴里嚼着,他没有吃早餐,现在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。感谢巴尔一直都让暖气供应保持着,并且让公寓房的锅炉烧得很旺,不然他就会在进家门的时候继续体会和在街上一样的、又冷又饿的窘境。


  “今天,”等饥饿感稍稍被平复之后,安岩终于有心情起身在炉子上烧制午餐要吃的燉菜,等到锅和菜都上了炉子,他又坐回桌边开始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,“去邮局给安德莉娅和卡尔叔叔寄去了信。谢天谢地几年后我总算想起给他们写封信了,希望安德莉娅没有忘记我……”


  写着写着,他的思绪开始渐渐游荡开了,慢慢地游出这间小屋子,穿过伦特市,穿过R国特维涅亚雪原上肆虐的风雪,穿过环绕着这个国家南方边陲的贝里瑟河,一直飞到四年前B国的斯图尔特家的庄园。


  他不会忘记在斯图尔特庄园的某个初夏的夜晚,迷人的月光洒在花园里的蔷薇和秋千架上,他在那里和远房表妹安德莉娅交谈。安岩的记性很好,因而他清楚地记得他们交谈的每一句话。那是他战后第一次与人长时间的、认真的诚恳的交流,如果要给现如今这般的,漫长的遥远的没有尽头的路途画下一个开端,似乎这个起始点给那个夜晚的谈话就很合适。而它又像是一支饱蘸着红墨水的笔,在安岩的生命中狠狠一划,之后所有活过的时间被鲜明地划分成两半。


  …………


  那夜月色从窗户投进卧房,而安岩从充斥着战火和鲜血的噩梦里惊醒之后就再也没有睡意。他惊惶地喘着粗气,心脏跳动的太快以至于感到疼痛,还有断指处、侧腹的伤疤处、以及右腿的伤处一起,全都混杂地无序地跳动着。屋子里的空气让他窒息,哪怕将窗户推开也无济于事。安岩看了看时间,估计这个时候整个庄园差不多都在沉睡了,于是他胡乱披了一件外衣,一瘸一拐地但又尽量悄无声息地出了房间。


  他想去花园里透透气,好同时也让月光驱散暗影里面藏着的那些属于战友的或者敌人的,沾满鲜血的狰狞的脸。


  他从房子的后门出去,顺手拿了他的手杖,之后一动不动地在花园中站着,像是一个雕塑,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

  “安德莉娅?”军人的警觉和本能让安岩在听到脚步声的一霎那回过头去,却看到他的表妹安德莉娅,少女的睡衣外披着长斗篷,显然也是从睡梦里刚刚醒来的样子。


  “额……晚上好?安。”安德莉娅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,解释说,“那个,我午觉睡得似乎有点久,所以现在就醒了。然后我从房间的窗户看到你站在这,就想着,可不可以下来跟你聊会儿天?”


  “当然可以。”安岩微笑着点头,左右看了看,示意少女可以去她喜欢的秋千上坐着,“你想聊点什么呢,小安德莉娅?”


  “都可以。”安德莉娅说,“但那之前我有点好奇,你为什么在这里站着?安,下午你陪着我爸爸在书房下了很久的棋,我以为你会很累了呢。”


  “说起来有点可笑,我做噩梦了,所以睡不着。”


  “噩梦?你因为害怕而睡不着吗?”


  “不,”安岩靠着秋千架,努力摆出轻松的样子,“我是因为愧疚,因为我的很多战友死去了,而我能站在这里,我还活着。你见到过死亡吗,安德莉娅,不是一两个亲戚的去世,而是很多人,他们在十分种前活生生的,你们并肩前行,而仅仅一瞬间,他就再也站不起来了。


  “我看到了他们。”他叹了口气,又说,“我说这些你会感到害怕吗,安德莉娅?我看你有点发抖,我们换个话题?毕竟让一位淑女听这个可能不太好。”


  “不、不……还好,我发抖只是因为感觉有点儿凉,”安德莉娅赶忙回答,“如果说出来能让你好受点话,请继续,继续说吧,安。告诉我那些让你痛苦的事,我想当你诉说的时候你会轻松一些的,求你了,说出来吧。”


  安岩冲她感激地笑了笑,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安德莉娅并告诉女孩披上它,然后他深吸了一口气,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。


-tbc-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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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5 Mar 2018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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