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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间是周日的午后,天气晴朗。
安岩按照记忆中自己的喜好和习惯安排每一个行为,所以他会在这个时间点展开画布,开始画油画。
艺术创作是一个复杂的行为,曾经大家都认为对于AI来说,根本不存在“创作”。AI所能做的,只是数据整合、提取、组成,而创作代表的是以一种全新的思维、全新的视角,去打开全新的局面。更具体来讲,AI能做到的是将无数个“1”组成“10000”,而从“0”到“1”的过程,则是一段无法开启的旅途。
艺术与人的记忆、情感、知识和想象力密不可分——它来源于思维的每一次不确定方向的跳跃,来源于情感同书本或周围人事的每一次碰撞,它喜爱记忆中某一个模糊的画面,因为模糊代表着多种延伸的可能。可对于AI而言,他们的瞳孔和耳朵是尽忠尽职的摄录设备,他们的数据处理器储存空间巨大,若无命令绝不将任何细节轻易删去。
有人说,若无不确定,世界多么无趣。AI则恰恰生活在这种无趣里。
没有人会真正欣赏AI的画作,即使它美轮美奂,人们也能从中找到复制前人的蛛丝马迹。
但安岩继承了原主的记忆,由于现阶段的技术局限,刻录到记忆芯片中的记忆都是片段式、不完整的,原主能回忆起来多少,记忆芯片中就会转存多少,至于那些模糊不清的细节,也不会变得清晰起来。没有人知道这些碎片记忆会对AI的行动产生什么影响,又是否能教会AI在对记忆模糊点的多方向推演中,学会“创作”。
一切都在观察之中,因此对于他“画油画”这一行为,研究所还保持着乐观的态度。
之前的几次,安岩会画一画窗外的景物。油画的写实性非常强,安岩在画布上所呈现的图像,若不仔细辨认,几乎可以与照相技术相媲美。但这一次,他却出乎意料地没有观察窗外,而是画了某一不存在于他身边的植物:
一盆只在初春才会盛开的水仙。
“你在画什么?”
神荼走到他身后,看着他的画作,大概是出于社交礼仪才如此询问。
安岩一边调着颜色一边回答:“我在画你。”
“这是水仙。”神荼则说,语调冷冰冰地,“你在做不符合现实的回答。”
安岩直起身注视神荼,他背对阳光,看着与他共同生活了一个多月的伙伴,神色竟有一点类似人类的生动,仿生皮肤在这金黄灿烂的阳光里,也有温暖柔和的错觉。他没有在意神荼的反驳,而是说:“我在画我记忆中的你,这是我刚刚找到的,关于你我初见的印象。
“你是纳西索斯,来自希腊神话的美男子。”
神荼皱着眉:“纳西索斯自负于自己的容貌,顾影自怜。他爱上自己在水中的倒影,最终投水而死,化为水仙。这不是一个正面的印象。”
安岩转回头继续画画,淡淡道:“或许吧。人的感情倾向会随着相处而改变,这是一个复杂的过程,我想现在我们都不太懂。”
神荼没有做出回应,而是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,直到安岩完成整个画作。那水岸边孤独的水仙花,垂首望向自己的倒影,而在画面的另一侧,则有一片飘起的衣角。
“这是佛里姬娅的衣角,”安岩说,“她看到了水仙花,即将向此处跑来。”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画?”神荼这次的问题是真的出于疑惑。
“在我的理解中,纳西索斯是孤独的。他爱自己的倒影,其实是爱与己相匹敌的人。”安岩笑笑,“众神惩罚纳西索斯承受同艾科一样的痛苦:爱上别人,而无法以被爱作为回报。在这一点上,纳西索斯是你也是我。而佛里姬娅,则代表一种希望,给你,也给我。
“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,你是最后的玫瑰。”
昏黄的暮色里,他以一句聂鲁达的诗作为这个下午的隐晦的结尾。远处,飞鸟舒展翅膀掠过平静的人工湖,在无风的静默中划开一道道水纹。
有一些东西开始悄悄变化,但却未被察觉。
附录聂鲁达《最后的玫瑰》:
我是个绝望的人
是没有回声的话语
丧失一切
又拥有一切
最后的缆绳
我最后的祈望为你咿呀而歌
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
你是最后的玫瑰
意识流again,关于佛里姬娅的故事,欢迎大家自己细查~(其实只要查纳西索斯就全出来了。)
这里用的可能比较晦涩,我也不太想仔细写明,大家可以随意开脑洞。